非关卿我
发布于 2025-03-31 / 1 阅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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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安如意·还寝梦佳期(二)

——前排预警——

1-有六道堂出现的人物出现,只涉及钱昭和于十三。

2-情节之后可能会稍作修改。

3 我并未出手

“平安。”夜色渐沉,任如意坐在床边,又拿手探了探叶平安的头。

叶平安微闭着眼,懒懒道,“若是你昨晚来找我时少些耐心,兴许我就不会着凉。”

任如意忍不住笑了,“若如此,那这扰人清梦的罪名,我可就推脱不掉了。”

叶平安嘿嘿一笑,又忍不住皱了皱眉,“你放心,刚才已经喝了药,明日便好了。”

任如意起身道:“那你好好睡。”

叶平安微睁了眼,“睡不着,你和我讲讲你的事呗。”

任如意愣了愣,这算什么?要我讲睡前故事吗?她迟疑了片刻,问道:“其实世上并没几个人听说过朱衣卫,你先前是在试探我,对吗?”

叶平安闭了眼,心安理得地回答道:“对。”

见叶平安承认得坦荡,任如意忍不住摇了摇头,“你道听途说的那些传言,十之八九都是错的。我从未有过刺杀失败的经历,六年前在麟德殿谋刺圣上的人,也并非是我。”

“这样啊。”看来元少城来信中关于朱衣卫的事不能当真了。

“朱衣卫并不是礼珂的暗卫,不过,我的确曾试图刺杀过圣上。”

叶平安半睁了眼,不解地看着任如意,“可你刚刚说,你从未有过失手?”

“嗯。”任如意侧了头迎向叶平安的目光,“我并未出手。”

如霜的眸子映入叶平安眼底,竟是一片赤诚,“为什么?”

任如意自嘲地笑了笑,“你不是说过,人就是这么奇怪,有些事不想做便不做了,也没什么道理可讲。”

叶平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,次日醒来时,竟是一夜好眠,脑袋清明了不少。

“多谢你。”叶平安笑呵呵地从柜子里拿了些药瓶出来,“我的病好了,你的伤可没好,过来坐下,我给你瞧瞧。”

任如意倚门而立,抱着剑不知在想些什么,闻言心里竟生出几缕异样的情绪。

“从未有过刺杀失手的经历啊……那你算得上是天下最厉害的刺客吗?”叶平安看着一点没好的伤,觉得自己给她上的药都浪费了。

“算得上。”任如意任凭叶平安摆弄她的伤,一动不动。

“那怎么还有人能伤得了你?”叶平安不信。

任如意前夜潜入金沙楼时才发现,把守在金沙楼内外的既不是府衙的人,也不是朱衣卫。她认不出这些人的来历,为首的人一身软甲,手里拖着一柄十分扎眼的宽刃长刀,她刚一翻入墙内就被发现了,肩上就是那人手里的刀砍伤的。

“人有失错,是我大意了。”任如意说的大半是实情,她没料到对方来历不浅。

叶平安看向屋外,昨日还是晴空万里,今日便一片阴沉,甚至下起了雨。她细细回想昨夜任如意告诉她的关于朱衣卫的事。没想到朱衣卫竟是先皇培养的暗卫,彼时连当今圣上都不知晓,直至十三年前先皇后被废,圣上夺权。

任如意说,先皇后对她有恩。

内廷的刀光剑影如何惊险叶平安想象不到,但先皇后罹难的惨状已是举国皆知。她想不明白,像任如意这样偏执决绝的刺客,深恨圣上入骨,一心想为先皇后报仇,好不容易有了行刺的机会,为何竟没有出手。

雨势渐急,任如意的身影挡住了叶平安望向屋外的视线,叶平安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,笑道:“这时节,江南的桂花开得正盛,等此间事了,你可以江南逛逛。”

任如意不置可否,回头看了一眼,抬手戴上斗笠,消失在雨幕里。

金沙楼自从中秋夜有人闯入,这两日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,钱昭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打量着楼下,一个一身白衣的青年拾级而上,仲秋后天已转凉,这人手中却仍转着一把折扇。

“钱昭,你这两日看上去心绪不宁,莫非是遇到了……”于十三话未说完,钱昭便朝他翻了个白眼,于十三只好将“意中人”几个字咽了回去。

钱昭的确有心事,却无关风月,他只是想不明白那夜闯入的黑衣人分明身手远高于他,为何中途却撤了剑,反被他伤了,此等事不好对旁人说起,说了于十三也必定不信。

“前日有刺客闯入,你最好留神一点,万一误了殿下的大事,你我都担待不起。”钱昭又翻了个白眼,撇下了于十三。

于十三跟在他身后摇着折扇嘿嘿道:“能误得了什么事?你总是太小心。”他说着话锋一转,“邓恢这次来,是为了杀人还是为了灭口?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钱昭停下脚步瞥了一眼,于十三差点撞到他身上,“我只知道从金沙楼抄没的往来书信中,的确有一份刺杀殿下的密令。”

这不可能!任如意太了解朱衣卫的行事,这种阅过即焚的密令,不可能留下痕迹。

“难道到了现在,圣都的那位还怕担上残害宗室的骂名?她残害的……”

“于十三!”钱昭猛地打断了他的话头。

于十三悻悻地舔了舔嘴唇,“行行行,我不说了。”

钱昭想得并不比于十三少,从邓恢前几日出入金沙楼的反应来看,他似乎并不认识金媚娘其人,金沙楼,真是朱衣卫的分部吗?他凝神细思,却不妨察觉了一丝幽微的吐息,于十三已在二楼的雅间拉了一把椅子坐下,这吐息不是他的,此间还有其他人。

他不动声色地朝于十三看去,二人对视之下,显然于十三也发现了。

于十三却仿佛并不在意,只高声笑道:“钱昭,你说前日你一个人已能伤他几分,今日你我二人联手,外加楼下这么多护卫,他的运气还会像前日那样好吗?”说话之间,已解下腰间的机关弩,对准了他眼前的屏风。

冷箭刺破屏风上的花开富贵图,另一架屏风也应声而倒,最后钉在另一间房的窗边,窗半掩着,弩箭被雨打湿,更添了三分寒气。

楼下的护卫闻声纷纷拔刀,冲上楼来。

任如意被于十三的话激得血气上涌,就凭你们这些人,也能奈何得了我?于十三的弩箭未至,她已闻风而动,待她避过第二支箭,已欺身到了于十三眼前。于十三早已从椅子上跃身而起,朝后撤了几步,和钱昭一前一后将任如意堵在中间,楼梯上更有横刀待命的护卫。

金沙楼中,一时间静得出奇。

任如意蒙面的黑巾下自是冷笑,盯着于十三道:“你说,我今日的运气会不会好?”

于十三和钱昭同时讶异,面前这位不速之客,竟是位女子。

钱昭站在她身后,二楼廊前地方甚窄,他手中一柄长刀在手,已封住了任如意的去路。这人身上有伤,应当就是那晚进金沙楼刺探的人。

于十三还未答话,任如意手中剑已出鞘,“我倒觉得我今日的运气也不会坏。”

连站在她身后的钱昭,也感觉到了隐隐杀意。

钱昭的刀还未至,任如意的剑已挑开迎面射来的另一支弩箭,绕到于十三身侧,手腕翻动,剑刃贴着于十三的右臂划出一道血痕。

于十三撤弩飞身避开已来不及,捂着右臂的伤退到钱昭身边,他早已收了玩世不恭的模样,只觉得眼前这个人的剑太快。

任如意转过身来,橫剑在手,不屑地看了看于十三指间渗出的血,余光却瞥见楼外愈加暗沉的天色,突然想起了叶平安来。

“你去金沙楼,只需弄清楚如今看守金沙楼的都是些什么人便回来,千万别涉险。”

4 我不知道

叶平安频频望向屋外的雨幕,甚至怀疑她等的人或许就这么一走了之,不会再回来了。不知过了多久,她终于在雨幕里瞥见了一抹墨色身影,头上的斗笠抵挡不了漫天风雨,在一片苍茫的暮色中,任如意的身影显得太单薄。

这个呆子!叶平安无奈地摇摇头,“你可算回来了,我还以为——”

“你以为我不会回来了,是不是?”任如意在门口取下斗笠搁在门边,“看来你并不信任我。”

她瞥了一眼叶平安,转入屏风后,不多时出来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,“其实我不回来,免去了一件麻烦,对你而言反倒是件好事。”

“说得好像有点道理。”叶平安点头看着她,“我闻得到你身上残留的血腥气,也不知道你的伤何时才能好。”

任如意白了叶平安一眼,“不是我的。”

她在金沙楼只因于十三口无遮拦和他过了一招,伤了于十三之后,钱昭和于十三就任她离开了,并没有阻拦。

次日一大早,院门外有人叩门,任如意早已醒了,闻声便拿起了手边的剑。叶平安坐在窗前理好衣衫回头瞥见,笑道:“或许是哪位邻居生病了,我去看看。”

任如意跟在叶平安身后,院门外站着一个中年人,身后的马车上装着十几大坛酒,这人手里则拎着四个小罐,一看便知是特意备下的。

“赵老板,又去镇上送酒啊!”叶平安笑着迎出院门,“怎么今日就送来了?”

赵老板朝叶平安行了一礼,“顾大夫,我知道你家里来了客人,怕你的酒不够喝,正好今日去镇上,就顺路给你送来。”

叶平安还礼笑道:“赵老板有心了。”说着回头向任如意道,“如意,你有钱吗?”

任如意愣了半晌才点头道:“有。”说着从腰间口袋里取出一小锭银子,“够吗?”

赵老板连连摆手推辞,“这……我不能要,顾大夫,这些酒不值几个钱,何况你还救过我的命,我怎么能问你要钱呢?”

叶平安从任如意手中取过银子塞到赵老板手上,“赵老板,我当时给您治病,又不是没收诊费,在商言商,我喝了你那么多酒,分文不给,岂不是显得我太不厚道?”

赵老板又推辞了一番,勉强收下了要走时,叶平安又问道:“金沙楼不是出事了,你这酒还照送?”

“这酒啊,不是送到金沙楼的,金沙楼的酒那得另送……不过我看呐,惹上琅琊王,这金沙楼就是没罪恐怕也凶多吉少喽。”赵老板又转过身放低了声音,“最近镇上可不太平,顾大夫没事的话,还是别往镇上跑了。”

赵老板扬鞭而去,留下叶平安和任如意站在门口面面相觑,手中还各拎着两坛酒。

“你是留下来陪我喝完这几坛酒呢,还是现在就走?”

任如意站在院中望着未干的积水,反射的微光刺痛了她的眼睛,“我不知道。”

金媚娘并不在琅琊王手上。于十三说,早在金沙楼出事的时候,他就帮金媚娘离开了博州,金沙楼的人也撤走了大半,无论琅琊王有何谋划,都与她无关了。

用罢早饭,叶平安往香炉中添了些宁神香,点上了端到任如意面前,“要是不知道的话,可以慢慢想。”

任如意其实不想走,每次看到叶平安,她总能感受到一种让人心静的力量,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,能搅弄得动圣都朝堂的风云,待到风歇雨止,她又能飘然离去,仿佛六年前伍氏作乱的惊涛骇浪只是一梦。正如此刻,叶平安坐在她面前,她却找不到半点曾栉风沐雨的痕迹,岁月浅淡如眼前缓缓升起晕开的宁神香,平静得叫人生出几分无措。

她忍不住凄然一笑,万事万物,总是有因才有果。她在金沙楼出事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想到来找叶平安,大概便是冥冥之中的因果。

附近有人扭伤了胳膊,来找叶平安看病,叶平安指挥着任如意帮忙研磨了几味药,等送伤者出了门,见任如意仍握着碾盘,打趣道:“你这双握剑的手,来帮我碾药,可真是有点大材小用了。”

“治病救人原本就是正途,而且我现在,不喜欢杀人。”任如意又抓了一把草药放进碾槽,“不过你既是心医,怎么替人治起跌打损伤了?”

叶平安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,“我原来的确是不治的,可后来做了游医,就有人说了,你不是大夫嘛,怎么连个风寒都不治?不是骗子吧?问的人多了,我也实在懒得解释,何况家学渊源,所以勉为其难,多翻了几本医书,也算是——承继家业了。现在啊,找我医病的人多,找我医心的人反倒少了。”

她言语之间神色淡淡,“你呢?天下最好的刺客,现在却不喜欢杀人了,那你打算做什么?”

任如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,“我不知道。”

都说往事如烟,一晃眼已经十多年了,当年她奉命去了北境,等她回来,圣都风云俱变,朱衣卫同僚尽皆死伤零落,余下的都向伍氏投了诚。她想救的人当年没能救得了,想杀的人到今日也没能杀得成。这么多年她夜夜梦回,都是皇后在她去北境前对她的嘱咐——

“北境路远天寒,一定照顾好自己。”

其时废后的流言已在宫墙内外四起,她浑然不知,皇后性情刚烈,却受尽折辱而死,她恨自己不在圣都,却又明了那道去北境的诏令是皇后对她最后的保全。她若是身在圣都,今日怕是早已化作了一堆白骨。可若是注定报仇无望,那她苟活于世又有何意义可言?

肩上的伤泛着隐隐的痛,她觉得问心有愧,这么些年她并未曾好好照顾过自己。转念一想,那又如何?她宁愿在当年的宫变中就死,也好过如今,活在世上痛苦。

叶平安看着兀自出神的任如意,不知该如何劝慰,她说了朱衣卫的许多事,皇后之恩,朋友之义,小人之叛,唯独没有说过她自己。她背负的事似乎太沉重,沉重到面对自己的循循善诱,也始终不愿意开口。

“如意。”叶平安的声音拉回了任如意的思绪,“既然不知道,那眼下有一件事,你倒是可以做。”

“什么事?”

叶平安叹了口气,悠悠道:“救一救朱衣卫吧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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